再见到吴士宏,是2022年底,此时距离她消失的那个2003年,已经过去近20年。
20年前,她是许多人眼中“成功女性”的终极形态——世界500强企业IBM公司著名的“南天王”、微软大中华区的总经理、中国90年代第一个女性外企高管、曾两次被《财富》杂志评为“全球50位最具影响力商业女性”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而在这些标签之下,吴士宏的人生,却又是在时代进程中的某种“现象级故事”——
从只有初中学历、没有任何工作经历,到自学英语进入外企;从在IBM公司总溜着墙根走的后勤人员,逆袭成微软大中华区的总经理;
从月薪30元的普通护士到传闻年薪2亿的“打工皇后 ”……吴士宏几乎创造了一段不可能的人生。
然而,自2003年,吴士宏因身体原因辞职之后,她便突然消失了。
直到最近,她重回公众视线,讲述了自己消失20年的秘密——创业失败,陷入抑郁,赔掉房子,最穷时身上只剩下几千块钱。
她说:“我从高空跌到低谷,从富豪变为贫困,如今终于回到了水平线”。
如今,吴士宏的人生水面恢复了平静,但水面之下的故事,却依旧精彩。
1963年,吴士宏出生在北京一个大杂院里,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,她上面还有3个姐姐与1个哥哥。
家里很穷,从小吴士宏就过惯苦日子,最难熬的时候,家里冬天没钱买煤,只能去煤厂撮点煤面,自己回来打成小煤块,偶尔,吴士宏还会和姐姐一起去街上,捡别人不要的白菜帮,拿回来煮汤喝。
吴士宏与姐姐
初中毕业后,因为家庭原因,吴士宏没能继续高中学业,纵使在学校,她的成绩一直是前三名。
然而,对那时的吴士宏而言,梦想二字已成奢侈,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些出路。
之后的一年里,她先是跟着市场的西饼屋阿姨学会了画彩蛋;又跟着一个河南师傅练武术,没日没夜地练习下腰;之后又尝试报考煤矿文工团,却都以失败告终。
直到待业一年后,吴士宏才终于被分配去街道的椿树医院,成为一名护士。
正式开始工作那天,距离吴士宏16岁生日还差2个月,在本应该读书的年纪,她早早开始了工作。
在医院,每天她要负责刷针管、扫厕所、搞卫生、学打针、送病人去放射科等一系列琐碎的工作,然而每个月工资却只有23块,后来渐渐涨到了30块。
工作很累,挣钱不多,但吴士宏却很满足,对那时频频受挫的她而言,能拥有一份工作已经十分珍贵,她说:
“我没有野心,也没有梦想,除了自卑地活着,我一无所有。”
在椿树医院做护士的吴士宏(左)
如果故事就此发展下去,或许之后吴士宏会按照步调结婚生子,在这间医院里走完自己的职业道路。
但人生没有如果,多的是意料之外。
进入医院的第二年,1979 年的春天,吴士宏突然发现,自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、常常流鼻血,并且经常感到头晕目眩。
她被父母送去几家血液医院,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,却始终无法确定究竟生了什么病,有的医生认为是白血病,有的认为是再生障碍性贫血,还有的医生坚持是骨肉瘤。
回忆起来,吴士宏说:“总归都是一些致命的病。”
在生病的那四年里,吴士宏每周都要去医院输血抽骨髓,治疗方案换了无数版,头发掉了许多根,就连病危通知都下了3次。
生病时期的吴士宏
看着吴士宏因为注射激素渐渐肿胀的身体,与迟迟无法被确诊的病症,家人们犯了愁。而在病床上度过了16岁到20岁大部分时间的吴士宏,也开始渐渐绝望。
人生走入了死局,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会就此终结时,奇迹发生了。
在生病第四年,吴士宏的身体突然痊愈,那个找不到缘由的疑难杂症彻底从她身上消失,一夜之间,吴士宏重生了。
或许是因为四年大病,让吴士宏的心态彻底改变。
病好之后,吴士宏立刻做了一个决定:辞去椿树医院护士的工作,亲手砸掉这个过去她无比珍视的“铁饭碗”。
原因很简单——一是因为生病四年的经历,让她实在不愿再待在医院,而是想换一个能与“健康人”打交道的工作。
另一方面,是因为吴士宏实在太穷了。
生病四年期间,不能工作的吴士宏每个月只能靠低保金度日,为了省钱,那四年她没买一件新衣服,每天只穿拖鞋,而当她病愈再次穿上皮鞋后,却发现因为常年穿拖鞋,脚长大了一圈,过去的鞋子都已经有些挤脚。
吴士宏聊当年的贫困
这一切都让吴士宏下定决心换一份工作。
从15岁进入椿树医院为起点,今年,是吴士宏工作的第45年了,在这45年里,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,踩着时代的浪潮,创造了一个极为精彩且充满戏剧化的故事。
如今,吴士宏与她的两只狗一起,住在北京的别墅里,没有结婚,也没有孩子,她给自己买了全面的商业保险,以抵御未来的不确定性。
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查出大病,吴士宏说自己不会去治,而是要用剩下的时间做一些喜欢的事情。
人到六十,吴士宏早已坦然接受,属于自己的时代早已过去,她开始把更多的时间留给生活与自己,她说:
“人生本无意义,活好每一天。”
然而,浪潮虽退去,但海水依旧在,有些故事存在过,就已经足够珍贵。
吴士宏近照
但当正式开始找工作后,吴士宏却发现“世道已变”,如今无论什么样的工作,都需要大专以上文凭,这让只有初中毕业学历的她发了愁。
为了找工作,她报考了英语专科,开始一边工作一边学习。
那时她每天只给自己四个小时用来休息、吃饭与洗漱,剩下的时间除去上班,都被她用来学习,就连走路上厕所的时间,都被她用来读书与学英语。
看着吴士宏不分昼夜地学习,家里人担心起她的身体,但吴士宏却丝毫不在意,她在心里做好了打算,如果再次病倒,她不会再住进医院,而是会选择“自我了结”。
吴士宏旧照
但好在,吴士宏身体健康且顺利地通过了几门考试,到1985年,她只需要再通过一门考试,就能够顺利取得文凭,也正在此时,她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招聘广告——一家北京外国企业服务总公司正在招聘外语专员。
看到后,吴士宏随手拿来一张处方纸,写了一封求职信,为了省下拍照片的钱,她把自己工作证上的一寸照撕了下来,将齐逢处的蓝章用酒精一点点擦掉,然后连同求职信一起,寄给了服务公司,在信的末尾,她说:
“如果您不愿意录取我,请将相片寄回。”
对这份工作,吴士宏并不抱任何希望,只将其看成一份求职训练,毕竟在她看来,外国服务公司不可能看上自己。
没想到几天后,吴士宏竟然接到了服务公司的考试通知,让她去参加笔试、口试与面试。
在面试中,主考官问吴士宏是否会使用打字机,在扫视屋内一圈确定不会当场考试后,她立刻表示自己会用,纵使那时她甚至没见过打字机。
从考场出来后,吴士宏找朋友借了200块钱,去商场里抱回一台打字机,在之后的一周时间里没日没夜练习打字,终于通过了考试,正式加入了这家外企服务公司。
吴士宏旧照
后来,进入公司后吴士宏才知道,自己之所以被选中,竟然是因为那封过于简陋的求职信。
在当时,外企服务公司每天都要收到上百封求职信,这些信大多被简洁大方地打印在纸上,有些求职者还会细心地在信封喷上香水。
而没有文凭和经验的吴士宏,不仅将求职信写在处方纸上,还要求对方将照片寄回。因为这些太特别的行为,她反而收获了注意,公司的负责人觉得有趣,便让她来参加面试。
吴士宏的无知与无畏替她带来了意外收获,也改变了她人生的方向。
她说:“我终于站上了人生前行的车辆,虽然只是一辆公交车,虽然只是一张站票,但只要是往前走的就可以了。”
1985年,通过外企服务公司,22岁的吴士宏加入了IBM(一家知名的美国信息技术公司)担任后勤人员,每个月工资也从30多块上升到了200多块。
在当年,IBM的北京分公司被设立在长城饭店,那是一间五星级酒店,第一天上班,吴士宏提早到了半小时,藏在门口的假瀑布后面,观察了二十多分钟。
在此之前,她从未去过五星级饭店,甚至不知道如何通过门口的旋转门,她形容自己为:“活像只丑鸭混在金顶天鹅中。”
因为自卑,在最初进入IBM的那半年里,吴士宏格外低调,每天在公司,她都顺着墙根走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也不敢创造一点麻烦。
吴士宏聊刚进入IBM时的经历
但纵使如此低调,吴士宏依旧偶尔会被瞧不起。
有一次,她被同屋的同事诬陷偷喝自己的咖啡,还有一次,因为忘带工作证,她被门童高傲地拦截在门外,纵使这个门童每天都会见到吴士宏。
工作压力大加上孤独,那时每天下了班,吴士宏都会在公司附近的小摊上买几毛钱的瓜子,蹲在路边看人来人往,从那时起,她就开始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,总有一天一定要跳出这一困局。
在入职IBM几个月后,吴士宏听说公司正准备送一批新员工去香港学习,以培养专业经理,吴士宏听后立刻找到项目负责人,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的经历,并表示希望能被破格录取。
多年后,那个负责人和吴士宏再聊起那天,她说:“你太恳切了,让我不得不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今年,吴士宏60岁了。
去年,她出了一本新书,开始回归公众视线,在采访里,她讲起自己消失20年的经历——从高峰到低谷,越过山丘又再次回归平地。
曾经见过吴士宏的人,形容如今的她变得温柔了许多,不像过去一样雷厉风行、对一切事情都充满掌控欲。
听到这样的评价,吴士宏觉得有趣:“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够被形容为温柔。”
也许是因为少年时期自卑太久,当年在成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每次吴士宏听到别人评价自己“张扬”时,都十分恍惚。
后天她越来越自信,她说:我是从自卑到自尊到自大再到妄自尊大。
而如今的吴士宏,不再自卑也不再张扬,而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点,可以正视自己过往的一切失败。
吴士宏旧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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